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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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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11日,太陽即將落山。

烏蒙大山深處,一條羊腸小道。

四個山民擡著一頂藍色小轎。

“把緊!”

“站穩。”

“陡下蓮臺!”

“你去我也來。”

“青蓬繞頂!”

“擡官過省。”

“山神土地!”

“各打主意。”

空曠的大山裏,不時回蕩著四名轎夫的呼應聲。

小轎十分簡陋,轎身是用一把竹椅和兩根竹筒綁在一起,竹椅周圍用四根竹籠圍起當作轎簾的支架。山路太窄,容不下兩個人並排走。所以,轎子的擡法也就顯得十分特別。四名轎夫前後各兩名,分別在兩根轎桿上橫著拴上繩索,各用一根較短的竹桿穿過繩索,每兩名轎夫合擡一根。這樣,四名轎夫便前後排成了一字,擡著小轎顫悠悠地走在山路上。

後面的兩名轎夫看不清路,全*前面的轎夫用隱語提醒。

夕陽,給裸露的巖石塗了一層孤寂而靜謐的紅光。

一個身材高大的西洋人站在山坡上,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在一叢低矮的馬奶果樹上。那是基督教石門坎教區的牧師—高志華。

高志華牧師看著坡下的一小片平坦的草地。

“青海的草原,一眼看不完。

喜馬拉雅山,峰峰相連到天邊。

古聖和先賢,在這裏建家園,風吹雨打中聳立五千年……“草地上樹著一面青天白日旗,旗下,一群操練中的孩子在唱《中華民國頌》。有男有女,高低參差。孩子們的衣著非常奇特,上衣是青色粗布長袖衫,下身卻是白色粗布短褲或者短裙,裸露著雙腿,有的穿著草鞋,有的打著赤腳。女孩兒的頭纏青布巾,男孩兒一律短發。他們是石門坎教會學校的孩子,他們是大花苗的孩子,他們也是主的孩子。

看著那些孩子們,高志華牧師心裏感到暖洋洋的。他轉身往坡上走去,坡上長眠著他的前任牧師—柏格理。那座墳塋並不太遠,走上十餘步就能看到夕陽的餘暉映照下的墓碑,兩級元寶形的牙石頂端是高聳的十字架。柏格理牧師1904年來到中國,1905年來到石門,1915年長眠於此。是他在烏蒙山腹地的這片窮山惡水間創造了石門坎這一人間奇跡。高志華牧師不緊不慢地走到柏格理墓前,白石砌成的方形墓冢上已經長滿茂盛的青草。高志華牧師彎下腰,仔細清理墓冢周圍的雜草。他十分敬重自己的這位前任牧師,他們都來自同一個遙遠的國度—英國。

“牧師!牧師……”一個苗家男孩兒氣喘籲籲地跑來,邊跑邊喊。男孩兒說的是苗語。

高志華牧師直起腰,手裏還攥著一把剛剛拔出的草。

“牧師!有官府的漢人來找你……”男孩兒站在高志華牧師面前,用手指向山下。

高志華輕輕將手裏的草丟向離墓碑遠一點的荊棘叢裏,雙手拍打了兩下,走向男孩兒,撫摸著男孩兒的頭頂,用熟練的苗語說:“孩子,是官府的人還是漢人?你要記住,漢人並不全是官府的人。”

男孩兒想了想說:“是漢人。”

高志華攬著男孩兒的肩膀向山下走去。石門坎的苗人對民族的概念十分模糊,由於長期受漢人和彜人的欺壓,在他們的印象裏,所有的漢人都是官府的人,所有的彜人都是土司的人。

“孩子,漢人、彜人和苗人一樣,都是主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高志華一邊走,一邊對男孩兒說。

“漢人和彜人為什麽總是欺負苗人?”

“那些欺負苗人的人,不管是漢人、彜人還是其他什麽人,他們都是主迷途的羔羊,是受了撒旦的迷惑。”

“撒旦是會下蠱的壞人嗎?”

“是的,孩子。撒旦是會下蠱的魔鬼。”

“撒旦可怕嗎?”

“撒旦不可怕。因為我們心裏有主。”高志華摩挲著男孩兒的頭,“去吧,孩子!主會保佑你的。”

男孩兒轉身。

“嗨!小迷糊!”高志華在男孩兒身後叫。

男孩兒站住,回頭。

“你阿爸好些了嗎?”高志華問。

男孩兒搖頭。

“告訴你阿爸,麻風病是可以治的,改天我讓人送他去醫院。”

“我阿爸說他哪兒都不去,就要死在自己家裏。他還說,我們家的房子離寨子遠,不會傳染給別人的。”

“那你呢?他不怕傳染給你?”

男孩語結,遲疑片刻:“他是我阿爸,我不怕!主會保佑我的—是您說的。”

“還有你,孩子,你應該像其他孩子一樣上學堂。”

“我得采藥,養活我阿爸。”

“把你阿爸送到醫院,你上學堂。—這是最好的辦法。”

“我……”男孩兒語結。

高志華想了想:“你先去吧!過些天我去你家。”

男孩兒跑開。

藍色的小轎停在一座剛剛落成的歐式別墅門前,別墅全部用石頭砌成,掩映在高大的柏樹林中。李畋實在沒想到在石門坎能看到這樣的建築,一路走來,看到的除了幾座彜族土目的白色官寨,就是苗人低矮、破敗的茅草屋。這座新建的別墅雖然規模不大,但放在這樣的環境裏,依然顯得是那麽奢侈。

“現在,教區比柏格理牧師在的時候好多了,教會的房子不能總是破破爛爛的。中國有句話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柏格理牧師是栽樹的,我是乘涼的。我不光是來乘涼的,我也會栽樹,栽很多很多……”高志華牧師從山坡上一路走下來,看到李畋在打量自己的別墅,便站到李畋身後,用漢語說道。顯然,他的漢語遠沒有苗語說得流利。

李畋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洋人,不用介紹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便用英語說道:“塞繆爾·波拉德不僅給石門坎帶來了上帝,還給石門坎帶來了教育、文明和希望,甚至還有足球。他主持創造了苗族文字,改變了苗人*古歌傳承文化的歷史。這裏的苗人把他視為拉蒙。”

高志華牧師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客人,他的英語顯然比自己的漢語流暢多了,而且對石門坎和柏格理牧師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遠方來的朋友,您是來找我的嗎?”高志華索性也講起了英語,還是自己的母語說起來舒服。

“當然,如果您就是高志華牧師的話。”李畋說道。

高志華牧師被李畋的幽默逗笑了:“哈哈……那就恭喜您了!不巧正是鄙人。”

李畋從衣袋裏取出一封信,那是在印度時泰戈爾先生親筆用英文書寫的。

高志華看過後,小心地照原樣折好,放到自己的長袍裏面的口袋:“李先生,晚上我們好好聊聊。”

“好。”李畋應道。然後,給四個轎夫開了錢,打發他們走了。

晚上,半輪新月照著黑黢黢的山巒。離新建別墅不遠處有兩間簡陋的小屋,小屋旁邊有一株高大的紅刺母。有幾許微弱的光從小屋的窗口透出。

小屋裏,高志華牧師和李畋二人圍著火塘而坐,火塘裏的炭火很旺。高志華牧師用一根竹竿翻動幾只土豆。石門坎原來沒有土豆,為了解決食物短缺問題,是柏格理牧師引進了這種農作物。土豆比其他農作物成熟早,而且產量高,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人們的饑餓之苦。當地人都把土豆叫作“洋芋”。小屋裏彌漫著烤土豆的香味。

高志華用竹竿從火塘裏撥出兩個烤好的土豆,在地上稍微一涼,便拿起來,先遞給李畋一個,自己拿著一個,扒去皮,趁著熱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說:“泰戈爾勳爵的忙我一定要幫,但是,你找的這個人不可能是苗人。這裏的苗人千百年來都生活在最底層,不可能出現這樣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如果有,早就會被苗人大肆傳唱了。”

“會是彜人嗎?”

“也不太可能。如果彜人出了這樣一個顯赫的奇女子,他們同樣也會引以為榮的,不會就這樣湮滅。”

“可是,這個女子的確出自石門坎。如果既不是苗人,又不是彜人,難道會是漢人?石門坎的漢人又有多少?”

“不,不!”高志華牧師連聲否定,“更不可能是漢人。我覺得可能是另外一種人。”

“另外一種人?”李畋萬分驚訝,“除了苗人、彜人和漢人,石門坎還有什麽人?”

“睡覺吧!我明天帶你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也許他會告訴我們更多。”

次日清晨,在熹微的晨光中,李畋隨同高志華牧師上路了。轉過一片低矮的茅草房,穿過一片杉樹林,一座大山聳峙於前,山勢陡峭,壁立千仞,讓人望而生畏。高志華牧師走在前面,踏上了一條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羊腸小道。李畋亦步亦趨地緊跟在高志華牧師後面。

“跟著我,不會有危險。”高志華牧師說道。

李畋沒有出聲,心想,在自己的國土上讓一個外國人帶路,想想都覺得荒唐。可世事就是這樣,許多看似荒唐的事,細究起來卻又順理成章。

小路千折百回,進五步退三步,如果不是有人帶路,簡直無跡可循。看樣子,這條路平時也少有人走。李畋在亂石與刺窩間小心地尋找每一個落腳處,汗水很快從額頭上冒出。喘息聲也越來越粗。

高志華牧師回頭:“李先生,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們翻過一道坎,雙腳踏上一小塊兒兩米見方的平地。一棵紅子樹孤零零地開著一樹細小的白花兒。一邊是一人多高的雜草叢,一邊就是他們來時的路。李畋回首一顧,才察覺早已置身雲端,下面一眼望不到底,不免令人心驚膽戰。

“現在好了,休息一下吧!”高志華牧師指著一塊突出的石頭說道。

李畋坐在石頭上,看了看身邊,卻發現連剛才若隱若現的小路也找不到了,他實在不知道高志華牧師說的“好了”是什麽意思。

高志華牧師卻沒有坐下,而是饒有興趣地走到那棵紅子樹下,似乎在尋找著什麽。終於,他在茂密的枝丫間發現了幾簇掛在枝頭的紅子果,那是去年的果實,幸而沒有被鳥兒啄食,也沒有被風吹落。如黃豆般大小的果兒一簇簇長在一起,紅艷艷的,煞是好看。高志華牧師小心地從枝頭取下,遞給李畋:“李先生,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品嘗一下吧!”

李畋接過,看著這些可愛的果子,不忍下口:“這是什麽果?”

“當地人叫它紅子果,其實,它的正式名稱應該是火棘,常綠灌木,屬薔薇科。春夏開花,果實初為綠色,秋天成熟,由橙色到火紅色,經久不雕。可食,也可釀酒。”高志華揪了幾顆丟進嘴裏。

李畋學著高志華牧師的樣子品嘗了幾顆紅子果,果然是甜甜的,別有一番風味。只是李畋沒有想到,在以後的某段時間裏,就是這種看上去並不起眼的紅子果拯救了他的生命。

“我們走吧!”高志華牧師說,“鉆過這片雜草就快到了。”

李畋看了看眼前這片茂盛的雜草,一臉疑惑。

“小心被草劃傷。”高志華牧師提醒道,並示範性地鉆進草叢,先用雙臂將雜草摚開到兩側,然後再邁步向前。

李畋學著高志華牧師的舉動,只聽得雜草的毛刺勾掛著衣服纖維的聲音時斷時續。好不容易穿過了這一片雜草叢,眼前豁然開朗。出現在面前的是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坡上是低矮的青草,仿佛綠絨絨的地毯一樣,李畋的心情一下變得舒暢許多。

沿著草坪沒走多久,就有一排房舍在遠處的林間隱約可見。

“就要到了。”高志華牧師說。

李畋的腳步頓時感到輕快了好些。

然而,當離那房舍越來越近的時候,李畋卻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壞了。一群形容枯槁、奇形怪狀、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動物出現在視野中,他們或立、或坐、或臥,個個無精打采。

“他們都是麻風病人。”高志華牧師說。

麻風病人?李畋大吃一驚。

“過去的那些日子裏,麻風病是不治之癥,病人遭到唾棄,被人們趕出寨子。很多人曝屍荒野,成為野豬、野狼的食物。現在,住在這裏的病人至少可以吃飽、穿暖,而且還有條件醫治他們化膿的傷口。”高志華牧師說。

柏格理牧師在石門坎建立麻風病院收治麻風病人的事,李畋很早就聽說過。可是,他不知道高志華牧師帶自己到麻風病院幹什麽?

幾個麻風病人看到高志華牧師,有人嘴裏吆喝著什麽,麻風病人們紛紛起身走了過來。李畋心裏頓時緊張起來。好在那些麻風病人在距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圍攏成一個環形人墻,不再走近他們。

高志華牧師用苗語對他們說著什麽。李畋一句話也聽不懂。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麻風病人從後面擠出來,這個麻風病人的長相更是奇特。渾身瘦骨嶙峋,一雙黑黑的赤腳,骨節粗大,五趾分得很寬,腳上面支撐著皮包骨頭的雙腿,一件破舊的青布短褲,褲長剛剛及膝,用一根草繩胡亂地捆紮在腰間,上身穿一件對襟青布衫,沒有系扣子,更準確地說是衣襟上沒有了扣子,裸露的胸脯上肋骨根根可數,脖頸前突,頭發上面結了厚厚的泥垢,還沾掛著幾根枯草,一對招風耳大得出奇,眉間的皺紋像核桃皮一般,眼窩深陷,眼袋下垂,瞳仁渾濁無光,嘴唇薄,下頜尖而前突。這些還都不算什麽,最奇怪的是他的鼻子,鼻梁短而低小,如果不仔細找,根本看不到鼻梁在哪兒,兩只橢圓形的鼻孔仿佛是貼在臉上一樣。從正面猛然一看,整張臉好像是從頭顱上面凹陷進去。稍稍側過目光看去更是嚇人,整個頭顱儼然是一輪大半個彎彎的月亮。他形容猥瑣地走出人群,站在距高志華有七八步遠的地方。

“阿月,你跟我過來。”高志華牧師用苗語說。

高志華牧師將阿月帶離人群,走到草坪的邊緣。高志華牧師先在草地上坐下,示意李畋也坐下。李畋坐在高志華牧師身邊。

“坐吧!”高志華牧師對阿月說。

聽到高志華牧師的吩咐,阿月就勢坐在離高志華幾步以外的地方。

“阿月,再給我唱一遍那首歌好嗎?”高志華牧師說。

李畋聽不懂高志華牧師在說什麽。

阿月點點頭,放開喉嚨。

阿月唱的那支歌很長很長,雖然李畋聽不懂歌詞,但卻能感受到那神秘的旋律。是的,神秘。那樣的旋律只能用神秘二字來形容。那歌聲,時而高亢明亮,時而低沈嗚咽。高時直指雲端,低時徘徊深谷。婉轉低回,蒼涼悲愴。急轉時,或從低谷沖天而起,或從九天垂直而落。沒有任何過渡,突兀而詭異。也許是因為阿月的鼻子長的特殊,聲音裏雜入一種特別的音質,讓歌聲顯得愈加滄桑、淒涼。歌曲的結尾也沒有任何征兆,就是那麽不合情理地戛然而止,讓人的心無端地懸在半空,仿佛隨時都會落下,卻久久不能落下。

阿月唱完,面無表情地看著高志華牧師。

“這歌唱的是什麽內容?”李畋用英語問高志華牧師。

“這是一首奇怪的歌子,既不是苗語,也不是彜語。在石門坎,沒有人聽得懂這首歌,包括阿月本人。阿月是在一個神秘的部落裏學來的。在這方面,阿月很聰明,也可以說是天才。能把一首自己聽不懂的歌完整地唱出來,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

“我們不會只是來這裏聽一首歌吧?”

“當然。這首歌非苗非彜,你找的人也非苗非彜,難道你不覺得兩者有什麽聯系?”

“您的意思……”李畋似懂非懂。

“我的意思是:泰戈爾勳爵委托你尋找的石門奇女很可能就在阿月到過的那個神秘的部落。阿月早就對我說過那個部落的事情,他對很多人都說過。但是,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只有我相信。我早就想讓阿月帶我去找那個遺失在歷史長河中的部落,現在你來了,正好是個機會。”

李畋終於明白了高志華牧師的用意。牧師的思路是對的,他想。但看著眼前的阿月,他心裏不免存有疑慮,阿月還能找得到那個地方嗎?

“阿月還能找得到那個地方嗎?”李畋情不自禁地把心裏面想的話說了出來,而且脫口而出,說的是漢語。

“我能找到!”阿月用漢語肯定地回答。

聽到阿月的話,李畋吃驚不小。阿月居然聽得懂而且能說漢語!

註一:轎夫隱語,貴陽地方,轎夫們擡轎為了不驚動坐轎人,遇見路上有特殊情況時,後面的轎夫被轎子遮著看不見,就由前面的轎夫用隱語報告,後面的應答。比如遇見路滑,前呼:“把緊”,後應:“站穩”;遇見陡坡,前呼:“陡下蓮臺”,後應:“你去我也來”;路上有刺,前呼:“青蓬繞頂”,後應:“擡官過省”;將上坡,前呼:“山神土地”,後應:“各打主意”。

註二:高志華(Reginald Heber Goldsworthy,1895~1938),英國傳教士。1921年來石門坎傳教,1938年4月5日被暴徒殺害,葬於石門坎。墓碑楹聯—神將賜以木鐸,人竟宿於石門。

註三:柏格理(Samuel Pollard,1864~1915年),英國傳教士。1887年受基督教“西差會”派遣,來到中國,成為中華基督教循道公會西南教區牧師。1904年到石門坎傳教、辦學。1915年9月16日染沙門氏菌屬傷寒病故。葬於石門坎。

註四:塞繆爾·波拉德,柏格理的英文名字“Samuel Pollard”的音譯。

註五:拉蒙,苗語的音譯,意思是苗王。

註六:撒旦:希伯來文satan的音譯,意為“抵擋”。謂專事抵擋上帝而上帝為智謀。在猶太教、基督教《聖經》中為魔鬼之名。在《舊約聖經-約伯記》中,撒旦亦為上帝眾侍者之一,司職對他人進行種種考驗,以視其是否因無端遭受加害而抱怨上帝並不再信奉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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